“虽然不言不语，叫人难忘记。那是你的眼神，明亮又美丽。”这是我一向喜爱的歌曲《你的眼神》中的歌词。离开四川整整一周了，心情仍然非常压抑。那些忘不掉的眼神，时常浮现脑海，令我一直放心不下，时常牵挂着他们——四川的同胞，你们，还好吗？
在成都成华区灾民安置处，一位来自都江堰的73岁的老人遥望着远方。他告诉我们，儿子和媳妇都在都江堰坚持工作，房子不能住了，他带着孙子来到了这里。吃的、穿的和用的都不缺，每个人有四套换洗的衣裤，包括内衣内裤都是发的。他说现在一切都挺好的， 感谢政府。老人平静地，又不失礼节地述说着，他遥望着远方，眼角慢慢渗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泪花。他的眼神是迷茫的，令人心碎，令我心疼。紧紧握着老人的手，我竟无语凝噎，泪水一下子溢满了我的双眼。他的眼神告诉了我失去家园、背井离乡的伤痛，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迷茫和不知所措。老人家，您还好吗？
在西南财经大学爱心学校，一位教师的眼神我永远无法忘记，那是经历了死亡洗礼之后的坚定的眼神。去年她刚做了胃癌手术，地震发生时，她的母亲和妹妹一家三口人都在她家中，不幸全部遇难。她解嘲地说，如今自己一无所有。地震前刚刚换的一副200多元的新眼镜，咬咬牙刚买的400多元的电饭锅，本来打算用二十年的，贷款十几万元的新楼房，如今一切都化为了乌有。除了倾听，我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，我也不知该说什么。不过，她指着脸上和腿上的伤疤告诉我，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，她在废墟下面被掩埋了一天，是自己爬出来的。怎样继续今后的生活，怎样抚养尚且5岁的孩子，她要思考和面对。她的经历打动了我，她积极应对的态度震撼了我，她无奈但又坚定的眼神告诉我，她有能力面对苦难的过去，开启崭新的生活。从她身上，我学到了太多太多。后来，在财大校园里，我看到她一个人提着水在寂静的校园中踽踽独行，缓慢的步履，一如既往坚定的眼神，令我心中顿生几许悲怆和由衷的敬意。这位教师，你还好吗？
在都江堰福利院，由于已经成为危楼，人们在忙着搬家。一位工作人员平静地告诉我们，地震发生的当时，只有她一个人在办公室，她选择了留下来保护现金，而没有选择逃生。她的回答震惊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，但她很平淡地告诉我们，她是出纳，保护现金是她的职责。已经是震后第12天了，她一直在忙碌着单位的事情。指着身上的衣服，她充满歉意地告诉我们因为自己家的房子也倒了，福利院的孩子又离不开，她一直没有换过衣服，衣服太脏了。她长得并不很漂亮，但在我的眼中很美。她大大的眼睛、淡定的眼神让我看到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朴实、勇敢和坚强。
忘不掉的眼神还有很多很多，时常萦绕脑海，令我牵挂，让我感动，也给我力量。这次参与抗震救灾的工作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五天时间，但我的心灵一次次受到震撼，得到洗礼。它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和体验，将成为我一生的宝贵财富。我从未像今天这样，为我是一个中国人而如此地骄傲！
（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 北京大学临床心理中心 林红）
